Eleönore

不要BE不要BE不要BE呜呜

【授翻】The Ransom of the House of Fëanor费艾诺家族的赎金(八)

原作:EirianErisdar(ao3)

 

第八章 星光永存

 

本章推荐配乐:Resurgam– Anne Dudley

 

“你真的确定你现在的身体条件能支持你做这件事吗?”凯勒布莉安说。

“我总归得做的。”埃尔隆德在他们从至高王庭院大门凉爽的阴影中走出时说。他们身前,芬威安辖区宽阔的大道在午后的阳光中熠熠生辉。

“这段路相当长的。”凯勒布莉安说着,伸出手来整理埃尔隆德的斗篷别针。出于外交正确,埃尔隆德选择了绿色和灰色,但他长袍的袖子仍然缀以了深红,费诺里安之星在他的领针上闪耀着。

在提力安的街道上避免过多的关注应该不算困难,除了一个地方。在那里,代表费诺里安的红色的缺席与代表诺洛芬威安的蓝色的存在可能会引起一些麻烦。

“我会尽力。”埃尔隆德说,他微微倾身,给予了他妻子的银发一个温柔的吻。

凯勒布莉安的脸“唰”地变得粉红,她害羞地扫视着周围可能存在的吃瓜群众。埃尔隆德听见两个埃雅玟的侍女在他们身后发出窃笑,他露出了更加灿烂的微笑。

“我还是没有习惯你在。”凯勒布莉安喃喃道,耳根通红。

“我会在晚饭前回来。”他低头对她微笑着说。

“才刚过一周,”凯勒布莉安说,紧紧地攥着他的手,“别把自己逼得太紧,小心一点。”

“我会的。”埃尔隆德回应,轻轻吻过她的眉心作为告别,然后转身走下阶梯进入街道。

在这里,如此靠近至高王的庭院,街道上遍布着金色与蓝色的王旗——那是菲纳芬和芬国昐家族的代表色,城市在欢笑与轻歌中显得生机勃勃,有着明亮灰瞳的孩子们在高雅的廊柱间奔跑,黑发的精灵在沐浴在阳光中的大理石广场上曼舞,长发上镶饰着万种珠宝。

而每一个角落,每一块砾石,每一片砖瓦与每一道大门,都映射着银白色的光芒,仿佛与早已陨落的泰尔佩瑞安遥相呼应,劳瑞林的光辉浸染在嵌以金丝的玻璃微光中。

埃尔隆德在街道中央停下脚步,给了自己一些时间深吸一口气。

幽谷时常是绿色与白色的,秋日亦有明媚的金色,无数个世纪以来从未改变,在不时穿梭其间的杜内丹人与矮人眼中似乎不可思议地永生。但提力安甚至比她的地基更加古老——那是自诺多首次见到双圣树全盛的光辉时就已落成的银白色城市。

埃尔隆德小心翼翼地慢步缓行,他仍会在自己过于快速行进时感觉到心脏过速。他穿过许多美丽的街道与涌泉,看见无数以精巧的琉璃与金银制成的巧夺天工的工艺品,直到蓝色与金色的王旗数量逐渐减少。

埃尔隆德自一条高高的拱道走过,拱道的一边悬挂着蓝色与金色,而另一边——

是红色。

他的周围满是深红色的布料——悬挂在拱道上,翻飞在尖塔的旗帜上,倾泻在亮白露台外悬挂的银边长卷上,浸染在路过精灵的外袍与斗篷上。

而无所不在的——蚀刻在门板上,镶嵌在人行道的拼接图案上,装饰着旗杆、袖口、长袍、长旗与发卡的——是费艾诺那八芒的银星。

埃尔隆德将一只手抚上领口的别针,咽下了喉间汹涌的情感。

太久以来,他都只是独自一人佩戴着这枚纹章。

很难说是谁第一个看见了他,但街道上出现了一个倒抽凉气的声音,然后是第二声,而后许许多多黑发的脑袋转向了他,惊呼声此起彼伏。

“那是他吗——”

“那——”

“尼尔雅芬威与卡那芬威两位殿下的孩子——”

十个,二十个,上百个,越来越多的人从铁匠铺、工作坊中涌出,欢呼着他的名字。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都带有武装。埃尔隆德在三步之间看见了比他在自至高王的庭院而来的整段路程里还要多的武器,长剑别在腰间,短刀藏于鞋中。

这支族群不会轻易遗忘那些塑造了他们的战斗。

“埃尔隆德殿下!”

埃尔隆德眨眨眼,然后认出了精灵女子锐利的双眸,后者正穿过人群挤到他的面前。

他上一次见到她是在审判之环的大门前,彼时她正在暴风雨中冲着芬巩大喊大叫。而现在,她在午后的阳光下灿烂地笑着,属于玛格洛尔的纹章在她斗篷的领间隐隐生光。

玛格洛尔手下的队长之一。

“埃尔隆德殿下,”她说着,在距离他一步远的位置立正,有力地鞠了一躬。为了盖过喧闹的人群,她提高了音量,“我叫阿尔琳德。我曾在洛丝蓝的平原上为您的父亲效力。”

埃尔隆德礼貌地回应了她的招呼,或者至少是在四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尽量礼貌地这么做了。

他的右边传来了另一个声音:“埃尔隆德殿下!我曾在希姆凛与尼尔雅芬威王子并肩作战!”

“阿姆巴茹萨治下的欧西瑞安德!”埃尔隆德的左边传来一声呼喊。

“殿下,阿格隆隘口,效力于库茹芬威和提耶科莫!”

“卡尼斯提尔治下的瑞利尔山麓!”

“在欧斯特-因-埃第尔与泰尔佩林夸尔殿下共事,埃尔隆德殿下!”

最后一声呼喊来自于一个穿着工作围裙的精灵,围裙上宝石的细屑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斑斓的光芒,而他的笑容散发着纯粹的喜悦。

他并不是一个人,希望与回忆在埃尔隆德身前成百上千的面孔上绽放。

埃尔隆德知道,他们中的一些人曾出现在多瑞亚斯,一定也还有一些人曾出现在西瑞安。

他看着他们——他父亲的族人,他所选定的家族的子民——看见了他们如今托付给他,托付给费艾诺家族最后的继承人的希望与爱意。他只能认出其中少数几人。

被一群他并不认识的人爱着,这种感觉很奇怪。

他感到——

阿尔琳德突然之间站在了他身旁,而搀扶在他的另一边的是一名外表坚毅的精灵男子。埃尔隆德意识到后者伤痕累累的手掌熟悉得可怕,而当他再一次眨眼,他回忆起了阿蒙埃瑞布的厨房里,在他们父亲的眼皮子低下偷偷给他和埃尔洛斯塞莓果小点心的,一模一样的那双手。

阿尔琳德冲着汹涌的人群大喊了几句充满笑意的话,人群让开了一条通道。

“走吧,殿下。”阿尔琳德悄声说,脸上仍带着笑容,虽然她的眼神是担忧的,“我们去找一个更安静的地方。”

“感谢。”埃尔隆德尽力地说,他能感受到肩胛骨间汇聚的汗水。他为自己足够长的袖子感到庆幸。他的双手又在颤抖了,而脚下的每一步都显得异乎寻常地沉重。

他把自己的背部挺得笔直,在穿过街道的时候高昂着头,甚至他本人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到的。自费艾诺的大门前延伸而来的宽阔大道在他身后爆发出歌声,那是曾在东贝烈瑞安德响起的伟大战歌。在短暂而漫长的和平时期里,费艾诺的儿子们长久地守护着那片土地,使其免受魔苟斯手下的奥克与各种堕落生物的侵扰。

“我赌你没有料到会有这么热烈的欢迎。”阿尔琳德在带领着埃尔隆德穿过一些更狭窄的街道时说,他们沿着一小段斜坡走向一座显得离主城区稍远的大房子。

埃尔隆德摇了摇头。他不敢冒险开口,害怕视线中的那些黑点最终会将他淹没。

一只满是伤痕的手不着痕迹地滑到了他右边的手肘下,借助他的斗篷遮蔽自己,埃尔隆德在努力迈出爬上斜坡的最后几步时感激地靠上那只手。

“非常感谢,阿尔丹尼尔。”埃尔隆德一喘过气来,就喃喃地说道。

“为您效劳,殿下。”肘后传来平静的声音,而当那只手被撤去,声音的主人也消失在一条小巷里时,埃尔隆德只勉强来得及转头凝望。

阿尔琳德伸出手抓起巨大的黄铜门环,优雅而迅速地敲了几下。

门开了,埃尔隆德瞥见一头乱蓬蓬的头发,然后就被阿尔琳德抓着手肘拖进了门,她进门的时候还向屋内推了一把门口那人。

“嘿!”一个颇有些恼火的声音说。

门在他们身后“砰”地关上。

“我很抱歉打扰您,我的夫人,”阿尔琳德说着,“但我迫切地希望能尽快将您的孙子带离喧闹的人群。”

埃尔隆德重重地靠在墙上,抬头看见奈丹妮尔瞪大了眼睛冲向他。

埃尔隆德!你是从阿拉芬威的王宫里一路走过来的?你在想什么?”

“我误判了距离。”埃尔隆德嘶哑地说。奈丹妮尔把他带到了一个大窗台边,一张软垫长椅靠在透着五彩斑斓的光的马赛克窗边,“我没想到我会被认出来。”

有那么一会儿,埃尔隆德只是深呼吸着,双眼紧闭,一边太阳穴靠在冰凉的窗玻璃上。恍惚间,他听见阿尔琳德离开的声音,以及奈丹妮尔在大理石地板上焦急的脚步声。

“埃尔隆德。”奈丹妮尔说。她在他身边的软垫上坐下,把一杯水递到他的唇边,发出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这一切就像是十多天前在审判之环大门前那一幕的翻版。

米茹沃,甘甜清洌,如同星光之泉。埃尔隆德呼出一口气,感到肺部的灼烧感略有减轻,太阳穴的剧痛也趋于平静,渐弱为低低的嗡鸣。

他睁开眼睛,对上了奈丹妮尔充满愤怒的目光。

“那是一件相当愚蠢的事情,”她厉声说,然后把杯子放到一边,用手背在他的额头上探了探有没有发烧,“你最好为自己的行为反省。”

“我或许低估了从至高王的宫殿过来的距离,”埃尔隆德看着她靠到椅背上,开口承认,“我也没有料到会立刻被认出来。”

奈丹妮尔叉着手盯着他。“我说的不是你相当不明智的‘健步走’,”她说,“我是说你在玛哈那克萨门口跪着的事情。”

他的祖母看起来情绪相当激烈,五颜六色的光芒如瀑布一般透过窗户,洒落在她如焰的长发上。

埃尔隆德虚弱地微笑着:“我已经和我的妻子谈过这件事了,之后诺洛芬威和阿拉芬威也来找过我。我很抱歉。”

“你也应该如此。”奈丹妮尔说着,拍了拍他的手臂,“天知道你根本就没有自我保护的想法。我所有的孩子都是这样,甚至玛卡劳瑞小时候也会加入他兄弟们和别人的斗殴里去。他相当看重自己身为二哥的责任。”

听见玛格洛尔的名字,熟悉的钝痛在埃尔隆德的胸腔中升起。

看起来奈丹妮尔也有同样的感受。她的面庞上佩戴着苦涩克制的面具,她的目光下隐藏着数个纪元的苦痛。芬罗德已经告诉过埃尔隆德,当他告知她玛格洛尔的死讯之时,奈丹妮尔未置一词,却只是沉默地哭泣着。

埃尔隆德强忍痛苦努力喘着气,将自己的手盖在她的掌间。

“阿拉芬威提议让我管辖这个区域,”他说,“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噢,他这么说吗?”奈丹妮尔说着,手上将他抓得有些太紧了,就好像抓着自己的救命稻草,“他是有些智慧的。从我听说的关于伊姆拉缀斯的事情来看,你会做得很好。”

埃尔隆德苦涩地笑笑:“诺洛芬威也是这么说的,几乎和您说的一模一样。但我不太能肯定我是不是真的能胜任这份工作。Atar和Atarinya[1]将埃尔洛斯和我视为他们的继承人,我不知道我是否——这个区域之外的许多人都在不断地提醒我,我是埃尔汶与埃雅仁迪尔之子,我童年的家园就破灭在费艾诺的儿子手中。我不知道我是否是合适的人选。”

奈丹妮尔将他的手捏在自己双掌之间。她的老茧在他的指节上显得粗糙却舒适。

“根据阿尔琳德离开前告诉我的情况,这片区域的绝大部分人已经作出了选择。”她说。

他有些绝望地看着她:“但您不应该才是更好的——”

“噢!不可能!”奈丹妮尔发出一阵大笑声,“七千多年来,我看着越来越多的人陆陆续续回到这些街道上。费诺里安的追随者们需要一个曾见识过中洲万事万物的人来领导他们——一个知道在杀害了芬威的黑暗面前挥剑反抗是什么滋味的人。”

“但我实在太——”他克制住自己。年轻了,他本打算说。如果他的孩子们知道他们的父亲认为自己还太年轻了,他们会怎么想!

奈丹妮尔的眸光柔软下来。

“你给了他们希望,”她说,“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埃尔隆德摇了摇头。他不知道他是否愿意听到这些。

“费艾诺家族对你做出了不公的事情,”她说,“而你称这个家族的其中两位王子为你的父亲。你将自己列于费艾诺家族,你为了我的丈夫和儿子在玛哈那克萨跪到身体支撑不住。”她看向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别样的挑战兴味:“你难道不明白吗?费艾诺家族和诺多的其余胞族之间的裂隙终究是有希望愈合的。你,你本应该对费艾诺之子抱有纯粹的仇恨,但你选择了原谅。”

埃尔隆德看着她,满脸震惊。

“我只是个治疗师。”他说,而在那些语言脱口而出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是不真实的——这不来自于血统,也不来自于收养关系,亦非来自于行为。

“我想我们都需要一些治愈。”奈丹妮尔轻声说着,拍了拍他的手,“你会做得很好,真的没有必要给自己压力。给下面的人分些任务。作为一个开始,我推荐阿尔琳德。”

埃尔隆德麻木地点了点头。

“现在,”奈丹妮尔说,“如果你可以走两步的话,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她带着他穿过一条宏伟的走廊,身旁洒满阳光,葡萄藤爬满花园。这栋房子很大——对于一个人来说有些太大了;其中的一部分显然留有生活的痕迹,而更大的一部分则显得过于沉寂。

奈丹妮尔从她的外袍下掏出一把钥匙,然后打开了一扇厚重的橡木门。门后是房子的另一侧——漂亮的走廊里,衬以金线的织锦在漫长的时光中变得黯淡无光;古老的油画上,曾经光彩夺目的颜料已经开裂、褪色。而在长长的深红色地毯覆盖的阶梯之上,最大的那副肖像画高高悬挂,述说着昔日的骄傲。

九个人物透过覆满灰尘的厚厚的氧化层在画面上灿烂地笑着。奈丹妮尔的身边站着一个眼中似有熊熊烈焰的乌发精灵,他们怀中各抱着一个红发的孩子;他们侧旁是迈兹洛斯,看起来比埃尔隆德所见过的他更加年轻而健美,他的一只手环在玛格洛尔的肩膀上——玛格洛尔的脸上是富有感染力的笑容,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悦与轻快。再看他们身前,一个浅色头发的年轻精灵,以及两个年龄略有不同的黑发小精灵。所有人都咧嘴笑着。

“这边。”奈丹妮尔说,目光尖锐地看着埃尔隆德,而没有看向那幅画。埃尔隆德眨去眼前的薄雾,然后跟了上去。

他们在阳光下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然后奈丹妮尔打开了一组红木门。他们穿行于被亚麻布遮盖的家具之间,覆满灰尘的木地板在他们脚下吱呀作响。一条奇怪形状的布单吸引了埃尔隆德的注意力,他突然意识到,这张积满了灰的布单之下,是一把竖琴,而其旁显露出谱架的形状——

奈丹妮尔脚步轻快地穿过房间,打开一扇门进入了一间以柔和的绿色与清凉的银色装饰的通风的卧室。她走到一张桌子前,拉开了一个抽屉。

“过来看看,”她说着转过身,“我想你会喜欢这个。”

她的手里捧着一个发卡,镶嵌在金色底座上的白钻历经世事沧桑却丝毫没有丧失当日的光辉,费艾诺家族的八芒星在其上熠熠生辉。

埃尔隆德凝视着那发卡。他非常确信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曾将一个一模一样的同款编进过玛格洛尔的发间。

“玛卡劳瑞跟他父亲和祖父一起出发前往佛米诺斯的时候把这个留下了。”奈丹妮尔轻声说着,大拇指以一种近乎痛苦的温柔动作摩挲着其上的宝石,“他父亲做了一对,作为他的受诞日礼物。我想——我想他在向东出发的时候戴着另一只。”

“他戴了。”埃尔隆德嘶哑地说。

“我能…?”奈丹妮尔指了指手中的发卡。

在被情感冲没的沉默里,埃尔隆德点了点头。他低下脑袋,让她能够将其别进他的发辫里。

“好了,”奈丹妮尔说,双手将发卡理正,“现在你也在头顶戴上了你为自己选择的家族的纹章,它看起来很合适。”

“谢谢您。”埃尔隆德低声说。

她上前一步,轻轻将他拥入怀中,他们就这样站在这个数千年来空空如也的房间里,站在她二儿子卧室漫天的余尘里。

“行了,”奈丹妮尔后退一步,然后说,“我得给你找一匹马。就让你跟一杆枯芦苇一样摇摇晃晃地走回凯勒布莉安身边可不行。”

“她托我带来问候。”埃尔隆德略有一丝悲伤地说,握住了奈丹妮尔的前臂。她无言地承担了她的一部分重量,带着巨大的情感起伏拍了拍他的手肘。

“说起凯勒布莉安,”奈丹妮尔在他们缓慢地走下阶梯时说道,“你早就应该和那可怜的姑娘谈谈。你我都知道你的固执不可能允许你放弃这件事。玛卡劳瑞和麦提莫不会放弃,你也不会。”

埃尔隆德叹了口气:“我意识到了。我……已经针对这件事做了一些思考。”

“哦我可真是相当肯定解决方案会‘啵’一下自己跳出来,”奈丹妮尔说着,狠狠地瞪了一眼埃尔隆德,“你对自己的妻子真是相当好,好到不会作出任何妥协。”

埃尔隆德想到了佛米诺斯,他掩盖了自己轻微的颤抖——他想到,奈丹妮尔曾眼睁睁地看着他的丈夫和儿子们骑马远去,将沉寂、黑暗、空荡的房子抛在身后。

然后他们来到了马厩,一匹高大的马低头看向埃尔隆德,似乎认为他配不上自己,但最终也还是同意了载他离开。

埃尔隆德向祖母挥手告别,然后骑马穿行过费诺里安区熙熙攘攘的街道,夕阳的余晖沐浴着他,似乎要将他所戴发卡之上的星芒点燃。

 

第二天一早,埃尔隆德正式接受了菲纳芬的提议,然后去找了凯勒布莉安。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凯勒布莉安在跟随着埃尔隆德前往马厩的途中问道。

“我在考虑一场野餐。”埃尔隆德说着,紧紧握着她的手。

“就我们两个吗?”凯勒布莉安说,埃尔隆德微微点头,她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芬罗德在他们缓缓跑出至高王庭院的大门的时候发现了他们,他咧嘴一笑,然后发出了鬼哭狼嚎般的起哄声。

凯勒布莉安的脸“唰”地红了,埃尔隆德给了他们亲爱的远亲一个锐利的眼神,后者带着歉意微颔他金光闪闪的脑袋。

他们一同骑行来到图娜山脚下,放任坐骑自由地在周围吃草,然后在成片的野花里铺开了一张垫子。

有那么一段时间,整个世界都充斥着温暖的晨光,与四周野花令人沉醉的幽香,而空气中洋溢着欢快的鸟鸣声。

然后埃尔隆德深吸一口气,拉起了妻子的手。

“凯勒布莉安,”他开口道,“我——”

“你要说关于审判之环的事情,是不是。”凯勒布莉安说,她迎向他的目光里毫无惧色。

“是的。”埃尔隆德说。

“你又打算去那些门前跪求了。”凯勒布莉安坚定地说,她的双眼沉静,在晨曦中保持着干燥。

“是的。”埃尔隆德又一次说,“我向我的养父作出了承诺,在他和他的亲人返回之前,我将永不停歇。”他收紧了自己握住她的手:“但我不想伤害你,我也不会像之前一样一直跪到自己力量消耗殆尽。”

凯勒布莉安的目光流露出深刻的洞察力。“你已经想过这件事了。”她说。

“我的确想过。”埃尔隆德严肃地说,一根拇指在她的指间摩挲,“我思考了所有的可能性,但仍然绕不开维利玛距离阿瓦隆尼有两天路程的现实。鉴于我在维利玛并没有房产,我不可能每天都去玛哈那克萨跪着。”

“在维利玛找一套房子。”凯勒布莉安说着,语气里完全没有情感波动。她的目光蒙上了一层阴影。

“我不会那么做。”埃尔隆德说,将自己的另一只手覆在她的掌间,“我不希望与你分离,我们已经在海洋的两边分离了太久。”

“那么你会怎么做?”凯勒布莉安轻声说,举起手拂去她脸颊上的手掌,“你不可能在和我留在孤岛上的同时仍然履行你对你父亲的承诺。”

“我——”埃尔隆德顿住了,眼睛不住地眨着,“我不知道。”

凯勒布莉安靠近了一些,将自己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他用双臂将她包裹,将自己的下巴抵在她银色的长发上。风吹起他们的发丝,银色与黑色在空中交融,如同午夜的海洋上银白的浪尖。

他们就这样抱着彼此,不知过去了多久。二者的灵魂都隐隐作痛,他们都知道,没有人愿意伤害彼此,但他们眼前面临的两种选择都会带来痛苦,尽管结果略有不同。

一片阴影掠过草地,倏忽之间来了又去。

埃尔隆德抬头向上,瞥见了梭隆多的身影,曼威最强大的大鹰正在头顶高远的蔚蓝天空中盘旋。

大鹰。

凯勒布莉安在埃尔隆德突然站起的时候发出了震惊的声音。

“亲爱的?”她说。

埃尔隆德摇头,向前两步踏上柔嫩的青绿草地,然后猛地仰起头。

他如玛格洛尔曾教他的那样开始歌唱。

噢梭隆多,曼威最强大的大鹰啊!他唱着,请听我的请求!

远远地,回应的尖啸从头顶传来,烈日前挥舞着双翼的身影向下俯冲。

梭隆多在草地上降落,翅膀鼓起震耳欲聋的风声,埃尔隆德听见凯勒布莉安在他身后尖锐地吸了一口气。

他深深地鞠躬。

“梭隆多大人[2],”他说,“您将我从玛哈那克萨带回,我欠您这份情。”

梭隆多转头,以一边深邃的黄色眼睛洞悉着他,发出一声刺耳的高鸣。

埃尔隆德苦笑着:“大鹰啊,我有事拜托您,我不知道您所侍奉的主人是否会允准这件事,但我仍然必须问您。”

他说出了自己的请求,梭隆多一动不动地听着。

远处,闪电在塔尼魁提尔的山巅撕裂天空。

梭隆多低下头,将他巨大而弯曲的喙抵在埃尔隆德的额头上,表示了同意。

埃尔隆德深吸一口气,他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谢谢。”他低语着,然后闭上眼睛,双手抚摸着鹰喙边的羽毛,“谢谢。”

他听见凯勒布莉安起身的声音,而下一秒她的头就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她的右手与他十指相扣,一同隐没于羽毛之中。

图娜山巅美丽的提力安城中,不少人俯瞰着下方的三个身影,心中升起疑惑。

而至高王的庭院里,芬巩·诺洛芬威安靠在栏杆上,交叉的双手托起下巴,观察着下方的大鹰与他的远亲们。

他露出了微笑。

 

玛格洛尔唱起了欧洛米的到来,唱起了一路向西的大迁徙;他唱起双圣树的光芒,唱起翠绿的山丘上,洁白的提力安城;他唱起精灵与维拉的福乐,唱起维林诺荣光全盛之时的平和。

他的听众着了迷。各式各样的爱努将玛格洛尔和他的亲人团团围住,纯粹愉悦之思维的回响自他们透明的形态中洋溢。

玛格洛尔歌唱着深爱彼此,却从未宣之于口的兄弟;他歌唱骄傲,歌唱邪恶的欺骗,歌唱出鞘的利刃;他歌唱着精灵宝钻,歌唱着它们如钻的外形中包裹着的,双圣树那纯粹、美丽的光芒。

他在歌声中看见了父亲和兄弟们渴望的目光——并不缘于誓言,因誓言已经结束——而是源自回忆中圣树光辉下,提力安城里他们温暖的家,彼时世界上的一切都尚和平。

时间的流逝在这里并不一样。玛格洛尔或许唱了一天,或许唱了一个纪元。而当他高声歌唱之时,他构想着这一曲的终结。

还有很多事情可以被歌唱,但或许……

埃尔隆德和埃尔洛斯。

这对他的歌谣来说会是合适的结局。他们是破碎的贝烈瑞安德之上诞生出的最耀眼的两颗星辰,他们自诺多的堕落与鲜血中濯泥而出,纤尘不染。

带着海水咸味的眼泪自他的脸颊上倾泻而下,玛格洛尔抬起头,诺多兰提就此开篇。而唯有这一次,他会唱到终局。

 

阿瓦隆尼破晓来临,大鹰来到了海崖边的小屋前。

埃尔隆德和凯勒布莉安在崖边等待着。

“我会在晚饭前回来。”埃尔隆德说着,将装着补给的背包甩上肩膀,在妻子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吻。

“我会等你。”凯勒布莉安说。

埃尔隆德最后一笑,爬上了梭隆多低垂的脖子。

一阵劲风掠过悬崖边翠绿的草地,大鹰载着骑手飞向天空,转向了西边的维利玛。

 

Notes:

咳咳,就是说,玛格洛尔开了一场演唱会,埃尔隆德找了一份兼职。

接下来:时间在不屈不挠与持之以恒中流逝,埃尔隆德在玛哈那克萨门口迎来了两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1]昆雅语中atar和atarinya均表示父亲,其中atar可解释为英语中的father,atarinya可解释为my father

[2]原文所用为“Hail, Thorondor”,出于翻译通顺需要暂且译为“梭隆多大人”

 

我发觉自己最近效率低下,特此向诸位读者请罪——

有读者大佬(eon-wil,可以去Tumblr找)给这个太太的原作画了插图,记得去ao3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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