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eönore

不要BE不要BE不要BE呜呜

【授翻】The Ransom of the House of Fëanor费艾诺家族的赎金(十五)

原作:EirianErisdar(ao3)

 

第十五章 期待已久的曙光

 

本章推荐配乐:For Better or Worse – Henry Jackman

 

凯勒布莉安被一阵震天响的敲门声吵醒了。

太阳已经晒屁股了,但她只是用枕头蒙住了脑袋,试图拒绝起床。这几天里,她的梦境总是不那么令人愉快,埃尔隆德的身影时不时就会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他看起来悲伤而绝望,而如果不是每次想到他时,都会涌上她喉间的那种被背叛的刺痛,她一定会向他伸出自己的手。她在听说他回到了提力安后那种心神突然放松的作用下不顾一切地策马奔驰到诺多的城市,然后紧紧抱住了他,但之后的日子里,她的心中始终被某种愤怒与痛苦混杂的泥沼萦绕。

敲门声终于停下来了,然后一阵尖啸划破房间里寂静的空气。

“年轻人!快给我从床上爬起来!”奈丹妮尔的声音即使隔着厚厚的橡木门也仍然无比清晰而有力。

“奈丹妮尔!”一个惊恐的声音低低地说,“人家还在睡觉!”

“嗯嗯嗯对对对,绝对还在睡觉,阿耐瑞。”奈丹妮尔颇有些欢脱地说,然后砸门的声音又传来了。

凯勒布莉安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要恶龙咆哮,然后暴躁地扔开枕头,从床上撑起来,闭着眼睛开始摸索自己的长袍。

“奈丹妮尔,”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如同毫无波澜的钢铁。埃雅玟,“这或许是我丈夫的房子,但毫无疑问也是我的。请你对我的客人尊重一点。”

奈丹妮尔的大笑声甚至被那死也不肯停下来的砸门声压过了,凯勒布莉安走向门边,带着阴森森的目光猛地拉开了门。

奈丹妮尔、阿耐瑞和埃雅玟对她微笑着——奈丹妮尔的脸上是某种阴谋得逞的恐怖笑容,阿耐瑞带着些幽默与优雅,埃雅玟则温和而亲切地笑着。她们三人都穿着轻盈的束腰外衣和马靴,发辫梳到了脑后。阿耐瑞的一只手臂下还挎着一个野餐篮,埃雅玟则抱着一大把钝剑。

“早上好。”奈丹妮尔轻快地说,然后并没有让凯勒布莉安让个位置就自己挤进了房间,“走,阿拉芬威居然好意思管这座王陵叫‘王宫’,鬼才在这儿吃早饭。我们出去练练手,噢我猜管家已经给你送了一套合适的衣服过来?”

凯勒布莉安皱起眉头,张开嘴试图抗议,但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埃雅玟就抓住了她的手,在她两边脸颊上各吻了一下。

“凯勒布莉安,亲爱的,”埃雅玟说,“来吧,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找到合适的方案的。”

“祖母[1],”凯勒布莉安恼火地说,然后看着埃雅玟和奈丹妮尔都转过头看向她,“我想睡觉。”

“一个显而易见的馊主意。”阿耐瑞说着,将野餐篮放在地上,然后拿起窗边的水壶,开始向脸盆里倒水,“在我的丈夫和孩子们都跑到贝烈瑞安德去之后,我什么都不想做,睡了将近六百年。然后我爬起来,加入了战斗,之后就感觉好多了。”

“你是在建议我也去战斗吗?”凯勒布莉安说着,走到脸盆面前,然后忿忿地揉搓起自己的脸。

“噢,这就得看你自己了。”阿耐瑞俏皮地回应,然后抓起凯勒布莉安的头发,一点一点开始编发。

“但是你今天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出去,就不是你能决定的了。”奈丹妮尔说着,把一套绣着花的猎袍摆在了床上,“你要出门,天王老子来了也改不了。”

凯勒布莉安面色阴沉地皱眉。

“没用的宝贝,”埃雅玟笑着从衣柜里扯出一件斗篷,“可别忘了连你母亲都得被我制服。”

这之后凯勒布莉安试图发起的任何抗议都变得毫无意义,于是眨眼之间,她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推出房门,弄到了走廊上,头发已经编好,身上穿着为一天的出游准备的衣服。

她们经过埃尔隆德的房间的时候,他的房门半掩着,凯勒布莉安的脑袋显然有它自己的想法,不由自主地转了过去,她就这样看见了仍然维持着原状的床单和丝毫没有褶皱的靠垫。

埃尔隆德没睡吗?

昨晚与之前并没有任何不同,埃尔隆德如过去十多天里每一个夜晚一样,敲响了他们之间的那道门,然后凯勒布莉安礼貌地拒绝了他的请求。

她可以透过门下的缝隙看见埃尔隆德的影子停顿了一会儿,然后他就离开了。

没有任何事情显示出了——

然后奈丹妮尔就把她拖向了马厩,于是凯勒布莉安把这个想法抛到了脑后。

 

“左脚!”埃雅玟大声说,然后凯勒布莉安以一种舞蹈般的轻盈躲开了阿耐瑞手中飞来的利刃,后者就这样划过了她的左脚上一秒还踏着的草地。

凯勒布莉安拂开自己汗津津的发辫,观察着自己的对手,然后跃出,如同她的父亲曾教导她的那样,快,狠,准,她手中钝剑翻飞,直取阿耐瑞的脖颈。

但后者只是阴森森地一笑,凯勒布莉安曾经在芬巩的脸上见过那种充满挑战意味的微笑——于是下一瞬,她的视线就被午夜般的黑发与泛着寒光的利刃充斥了,阿耐瑞举剑突刺,速度快得难以置信。

“结束!”埃雅玟高呼。凯勒布莉安僵住了,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而阿耐瑞钝剑的剑尖轻轻抵在她的锁骨上。

阿耐瑞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她挽了个剑花,收剑入鞘。

“可恶,”奈丹妮尔说着,和埃雅玟一起走了过来,“阿耐瑞,你还是我们三个里最擅长玩剑的。看样子你在贝烈瑞安德的烂泥里游荡了那么多年,杀了那么多魔苟斯手下那些恶心玩意,多少还是学到了点东西。”

太阳在头顶闪耀,卡拉奇尔雅的草地上弥漫着芬芳的花香,几步之外,她们骑来的马不断地舔食着她们早餐的残渣。

“凯勒布莉安也不差。”阿耐瑞说,他的眼睛里仍然闪着挑战的火光。她转向凯勒布莉安,“虽然我猜你已经很久没有练过了。”

“确实,”后者并不在意地承认了,然后将长剑入鞘,接过了埃雅玟递来的水袋,“我已经五百多年没有规律性地练过剑了,我也从来没有参加过战争。第一场针对索隆的战争爆发的时候,我的父母就禁止了我参加战斗,埃尔隆德也不愿意让我跟着他们攻打安格玛。”

那种感觉是极为恐怖的,她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奔赴战场。

但那种恐怖在看着埃尔隆德前往黑夜之门的痛苦的对比下也已经淡褪了,尖锐的痛苦至今仍然撕裂着她的胸腔,被背叛的丝丝疼痛盘踞在她的心底。

凯勒布莉安控制着自己的下一次呼吸舒缓了下来,而当奈丹妮尔的目光带着猎鹰一般的锐利扫向她,她悄悄地发出了咒骂。

“不要。”凯勒布莉安说,试图打断奈丹妮尔开口说话的过程。

“不,你要。”事实上是埃雅玟打断了她,阿耐瑞点头表示赞同,“我觉得我们是时候解决这件事了。”

凯勒布莉安面对着三张无比坚定的面庞,万分后悔与自己过早地收了剑——虽然只是钝剑,但有一把武器在手里,好歹能令她感到更有底气。

“所以,”凯勒布莉安说着,完全挺直了身子,“你们带我来这儿就是为了让我原谅我丈夫亲手打破承诺的行为?”她的双手颤抖着在身侧握成拳,但她仍然抬头挺胸,维持着身体的稳定,就像当年她的母亲所教给她的那样:“你们是在告诉我,我应该忽略如果不是出于伊露维塔的仁慈,我丈夫的fëa就会完全消散,而他所对我作出的承诺将毫无意义的事实?我就应该接受他把我们的孩子,把我,排在他的养父之后?”

言语中的苦涩几乎让她哽咽,愤怒的泪水沿着她的脸颊流下。

“亲爱的。”埃雅玟温柔地说着,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凯勒布莉安猛地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她的手。“他或许的确为了某种高尚的理由选择了牺牲自己,”她情绪激动地低吼着说,“但他的生命并不仅仅属于他自己,他不能就这样决定牺牲自己。他本应属于我,我也本应属于他。”

凯勒布莉安控制住了自己。她意识到,当她在说起他们的婚姻的时候,她的言辞中流露出一种似乎这段关系已经死亡的暗示。

奈丹妮尔、埃雅玟和阿耐瑞都带着一模一样的理解看向她。

“我们懂的。”阿耐瑞说,她的微笑中充满了记忆深处的痛苦,“我们都懂的。”

凯勒布莉安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跟一群什么样的人说话。

她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噢。”她低声说。

阿耐瑞俯下身,在野花丛中坐下。“我的丈夫和孩子们出奔的时候,我也曾流过泪。”她平静地说,“在我感觉到阿拉卡诺的陨落之后,我又哭了;然后是我丈夫的死亡。然后没过多少年,芬达拉托从曼督斯的殿堂返回了,于是我知道我的丈夫是如何走向死亡的……那时候我的愤怒几乎盖过了悲伤。”

“最开始只是费雅纳罗和我的儿子们离开我前往了佛米诺斯,”奈丹妮尔说着靠近了一些,抓起凯勒布莉安的手,“噢,我不知道,但或许我应该跟上去的吧。但后来他们要到东边去,我几乎要气死了。他们在我背后捅了一刀啊。然后当我那愚蠢的丈夫死了,后来又是我的儿子们,一个接着一个的,无一例外地手染鲜血,你无法用伊露维塔的儿女的任何一种语言形容我当时的愤怒。”

“而我,”埃雅玟温和地补充道,然后上前一步,轻轻用衣袖擦去了凯勒布莉安的泪水,“我必须接受我的丈夫在我和他的哥哥们之间选择了自己的哥哥——他带着我们的孩子去到北边,然后独自一人回来,祈求我的原谅。我几乎就要拒绝他了,但到头来,我还是无法忍受和他分离。”

凯勒布莉安摇了摇头,十指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攥住奈丹妮尔的手。“我做不到像你们一样。”她呢喃着说,“我知道你们没有忘记自己的丈夫是怎么把你们抛在身后的,那么你们也不能因为我拒绝重新接受他而谴责我。”

“噢,我们当然不会因为你选择离开他而对你横加指责,”奈丹妮尔说,语气里那种毫无波澜的简单认可让凯勒布莉安不禁把目光投向了她,“我们只是希望你能尽快做出决定,越快越好。”

“让他接着这么等下去对他来说实在太残忍了。”阿耐瑞表示了赞同,“哦们昨晚看见他的时候,他的状况……不太好。亲爱的,我知道你从没有想过要对他做出什么残忍的事情,但我想你必须要让他走出他此时的痛苦了,不论以哪种方式。”

不太好。

凯勒布莉安上一次见到埃尔隆德是在三天前,他们简单地交流了几句,仅此而已。除了有点过于礼貌之外,他的健康状况看起来非常好。

而他“看起来非常好”的状态曾经维持了整整十年,没有让任何人看出他的整个存在都正在消亡。

她心头一颤。

埃雅玟轻抚着凯勒布莉安的脸颊。“你必须决定你自己能不能忍受离开他带来的后果,”她温和地说,“如果你不能,那么——好吧,你们两个都必须努努力。”

“但我忘不了他的所作所为,”凯勒布莉安低声说,轻轻揉搓着自己的眼角,“我想我永远也忘不了。”

“噢,这和忘不忘得掉没有关系,”奈丹妮尔攥紧了凯勒布莉安的手,说,“原谅只是意味着你决定向前看了。孩子,你永远都不会忘记他今日的举动,未来的某一天里,它仍然会刺痛你。但原谅意味着尝试迈过所有这些痛苦,共同搭建新的殿堂。”她的声音里回荡着某种苦涩,但她握住凯勒布莉安十指的手掌丝毫没有颤抖。

凯勒布莉安拽过她的手,扑进她的怀里,然后向着不远处的风信子花丛走去,蓝色的花朵在她的脚边随风起舞。

她想到了埃尔隆德在他们位于阿瓦隆尼的小屋花园里呼唤她的样子,她想到了他告诉她自己的决定时脸上的痛苦,还有他说出那句绝不可能实现的,毫无用处的誓言,发誓自己一定会回到她身边时眼中的爱意。

她想到了他在西瑞安的海边尖叫着试图挽留自己的母亲的情形,她想到了他为自己奔赴灭亡的养父哭泣的场景。

如果被放逐到永恒的黑暗中的是凯勒博恩,她是否也会作出和他一样的决定?

深呼吸。

“我想我离开不了他。”她说着仰起头,望向平静无暇的天穹,“这很不可理喻,但我终究爱他。”

奈丹妮尔笑出声来:“这就是了!互相道个歉,看看结果怎么样。我赌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尝试补偿你。你知道,这一周半的时间里,我的丈夫可是跟一条走丢的小狗似的,巴不得从睁开眼到躺回床上,寸步不离地黏在我后面。”她说起费艾诺的时候,声音里仍然有着某些棱角,但她的眸光毫无疑问已经柔软了下来。

“啊,”阿耐瑞轻声说,“但是显而易见,你的丈夫不会给你来个‘老莱娱亲’,然后一脸期待地等着你表扬他。”

“那的确是不会,”奈丹妮尔说,“但他一直在‘不小心’落点什么精巧的小玩意在我枕头边上。什么项链啊,手镯啊,发卡啊之类的,就跟我们还是两百岁的小年轻一样。好吧,倒也不能说我不喜欢这样。不过老莱娱亲是什么鬼?难道诺洛芬威——”

“噢你可住嘴吧。”阿耐瑞微笑着说。

埃雅玟挽住凯勒布莉安。“走吧,”她带着灿烂的笑容说,“我们该回去了,最好能把所有的吼啊叫啊,还有眼泪,都抛到脑后。你的心情会好起来的,你们两个都会的。”

凯勒布莉安破涕为笑,却又被呛了一口,任由自己被拽到她们的坐骑边上。她们迅速收拾好,伴随着逐渐爬上头顶的太阳踏上了返程的路。

 

她在花园里找到了埃尔隆德和他的两个养父,他的脸色看起来也就比死人好一点。

而当他看见她逐渐靠近,脸色又更苍白了几分。他微微颤抖着和她打了招呼,眼眶红润。

玛格洛尔和迈兹洛斯担忧地看向他,埃尔隆德只是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

“凯勒布莉安。”他们一离开,他就喃喃地开口道。正午的阳光将他过于瘦削的颧骨照得如刀一般锋利,隐没于他眼眶下方的阴影里。

“埃尔隆德。”凯勒布莉安说。她把自己沾满泥土的双手藏在身后,有些后悔自己在过来找他之前没有去换一件衣服。

他无言地看着她,深深地低着头,仿佛在等待判决。他看起来和告诉她他决定进入空虚之境,又或许会永远与她分离的时候,一模一样。

凯勒布莉安压下了心底关于那段记忆残余的愤怒,埃尔隆德读懂了她的眼神,他的眼中闪过痛苦。

到目前为止,她没一步做对了,但她仍然决定继续。阿耐瑞说得对,她不应该残忍地让他不断等待。

“我决定了一件事,”凯勒布莉安组织着自己的语言,“关于——关于我们。”

埃尔隆德的下一次呼吸显得急促而又痛苦,他闭上双眼,然后微微颔首,如往常一样,带着苦苦支撑的礼节与温和。

“我会接受你所作出的任何决定。”他低声说着,好像每一个字都在撕裂他的咽喉,“这是我欠你的,不,我欠你的还更多。”

凯勒布莉安看着自己的丈夫,惊恐地意识到,埃尔隆德以为她会离开他。

“我选择了我的养父,而没有选择你,”埃尔隆德呢喃着,“即使我知道,我很可能会把你,还有我们的孩子,独自抛在身后。我永远也没有办法弥补自己的背叛,我也永远没有办法补偿你。我理解你对我的仇恨,只是——”他的呼吸凝滞了,而当他再次抬起头,泪水已然充盈了他的眼眶。“只是你一定要幸福,”他说,那种恳求从他疲惫不堪的fëa中,从他的声音里,一点点流露出来,“我求你。”

“不是的,”凯勒布莉安深吸一口气,向着自己的丈夫笨拙地迈出半步,“我不能——离开了你我是不会幸福的。”

埃尔隆德看向她,晶莹的眼中还充盈着悲伤:“什么?”

凯勒布莉安又向前走了两步,然后将双臂环上他的脖子。埃尔隆德反应很慢,双手在身侧不住地颤抖,而凯勒布莉安发出了某种难以忍耐的声音,将他的脑袋拉下来,然后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匆忙却温柔的吻。

埃尔隆德差点瘫倒在地。

他紧紧地抓住她,就好像害怕她会消失,然后将自己的脸埋在她的脑侧。凯勒布莉安轻轻地回抱他,听着他破碎的抽噎声轻颤着消散在她的发间。

“我还是很生你气,”凯勒布莉安在埃尔隆德的领间咕哝着说,拼命试图压下喉间阵阵上涌的泪意,“有时候可能还会爆发,你最好给我记住。”

“我会珍惜每一个瞬间,”埃尔隆德说,一只手在她的发间轻抚,“不管你是生气还是高兴。我会把每一秒都当做金子一样对待,只希望你别用沉默对待我。”

只希望你别用沉默对待我。

“我让你等了这么久,对不起。”她说,所有话一下子就蹦了出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对你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我只是太生气了,你以前从来没有让我这么生气过。”

她感觉到埃尔隆德摇了摇头。

“别,”他情绪剧烈波动着低声说,“别对我道歉,我不值得。”

凯勒布莉安在他的脸颊边上叹了一口气。“或许最开始是吧,”她说,“但你值得一个更早的回应。”

埃尔隆德在她的眉心落下一个吻。他们在正午的阳光下紧紧相拥,直到他们之间小心翼翼维持的平衡扎下根来,绿意萌发。

 

“稍等一下,埃尔隆德。”玛格洛尔说着,在埃尔隆德的发间别上最后一个发卡,“好了。”

“谢谢,Atar.”埃尔隆德微笑着说。他站起身,于是他们二人都站在帐篷角落里,看着烛光跳动的长镜中的自己。

埃尔隆德与玛格洛尔并肩站在一起,身上是华丽的黑与红,发间缀着宝石,领口用银线绣着费艾诺之星。他突然发出了惊叹。烛光将他们脸上的棱角映照得分外柔和,模糊了他们之间的界限。

此时的他们,就如同真正的父子。

玛格洛尔笑了,或许他捕捉到了埃尔隆德一闪而过的想法。

“走吧。”他说。埃尔隆德跟在他的身后迈出帐篷,踏入黄昏清凉的空气中。

维利玛沐浴着金色的夕阳,高高的城墙边,是一片帐篷的海洋,为庆典搭建的建筑沿着塔尼魁提尔的山坡向上延伸,篝火的气息与不歇的欢声在夏夜的空气里弥漫。

迈兹洛斯在帐篷外等着他们,火红的发间是一顶金色的额冠,如同熔化的黄金。他穿着高领的长袍,王长孙的气质流露在举手投足间。

“我们出发吧,”他有些着急地说,然后将手环在埃尔隆德的另一边臂间,“我得和我其他几个弟弟说点事情。”

埃尔隆德抬起一边眉毛:“你是想去给自己找点麻烦吗?”

玛格洛尔在他身旁开怀大笑,声音如同涌动的乐符:“想象一下芬威的所有孙辈都挤在同一个屋檐下,面对着足够挥霍几天的美酒,你不能期待更多了。”

前方,一个临时的白色场地已经搭好,悬挂着费艾诺设计的那些无焰的明灯,其上环饰着藤蔓与鲜花。

“啊,他们在那儿。”迈兹洛斯说,他随后松开埃尔隆德,快步走上前去,将自己的手臂搭上凯勒巩和库茹芬的肩膀。

埃尔隆德和玛格洛尔靠近的时候,迈兹洛斯正威胁性地收紧他环住弟弟们脖子的手臂,凯勒巩和库茹芬愤怒地在迈兹洛斯的身侧拍打。凯勒布林博站在他们身边,看起来似乎被逗乐了。

“不许打架,”迈兹洛斯眼里冒着火,嘶嘶地说,“不许打架,听见没有?Tyelko?Curvo?”

库茹芬弯腰从迈兹罗斯臂间溜出,然后理了理自己衣领上的翡翠。“那肯定啊。”他轻快地说。

“你当我们是什么人?”凯勒巩说着,将自己缀满宝石的长长金发甩到肩后。

“他是想起了你们在卡尼斯提尔婚礼上的行径。”玛格洛尔促狭地笑着说,“什么来着,你们和阿拉卡诺打了六局平手,还有某人的肩膀被拧脱臼了,这算是证据吗?”

“这家伙的肩膀的确是脱臼了,但我可是把图茹卡诺的鼻子挥出血来了的。”库茹芬甚至还有些洋洋得意地说,他听到凯勒布林博发出了震惊的声音,于是冲着自己的儿子摆摆手,“那是在你出生之前了,泰尔佩。”

埃尔隆德看着他们,颇有些惊异。

“Tyelko会跟你们说他比我们的堂亲多喝了三杯泰勒瑞酒,”卡兰希尔挽着自己妻子的手走上前来,玩味地说,身后跟着阿姆巴茹萨,“但麦提莫没说错。我知道你们一定会在我的婚礼上打架,我还专门预留了一块空地。但我想我们都应该给阿拉芬威留条活路,短暂地保持一下‘安静祥和’。”

一阵停顿,所有人都看向了卡兰希尔——包括埃尔隆德在内。

埃尔隆德注意到,卡兰希尔的妻子只是热切地对自己的丈夫笑着。

卡兰希尔毫不在意地耸耸肩:“我仇视了安加拉托几个世纪,但死过一次之后,你看事情的角度总会发生一些变化。”他握住妻子的手的十指攥紧了。

“不许打架。”迈兹洛斯重复了一边,目光在他的每一个弟弟身上都扫过一遍,“噢,泰尔佩,埃尔隆德,我没说你们。至少你们两个看起来还靠谱点。”

然后就是一片白眼,以及“本意良好”的咒骂,尤其是阿姆巴茹萨和凯勒巩。但最终他们还是齐声同意,一起进入了活动的场地。

数以千计的窃窃私语笼罩了他们。在场的人们注意到费艾诺众子后突然安静了下来,但迈兹洛斯站到他们面前,然后鞠了一躬,于是低语重新响起,只不过在他们发现埃尔隆德之后音量略有上涨。

埃尔隆德环顾四周,惊叹于安排座位者的智慧。城里还有更盛大的庆典,但几乎所有的贵族和他们的下属都在这里了。埃尔隆德没有看见主座,只在场地的另一端设有一个低低的舞台。凡雅、泰勒瑞和多瑞亚斯民都出席了,还有芬威一系三支家族的诺多,刚多林民,纳国斯隆德的遗民,和吉尔-加拉德的治下的精灵。加拉德瑞尔的子民以及已经西渡的奇尔丹的子民也在,其间散布着一些西尔凡面孔。总的来说,这里没有任何争吵的迹象就是一个奇迹。

“如果你在思考我们能拥有这不可思议的和平应该感谢谁,”一个苦大仇深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转过头来就是。”

埃尔隆德转过身,正看见芬罗德对着他微笑,他的发间也戴满了宝石,但脸上看起来仍然有些疲惫。芬巩在他身后翻了个白眼,金色的发卡闪闪发光。

“我想我们的确应该感谢你。”埃尔隆德笑着对芬罗德说,“我看见我的外祖母宁洛丝也在那边,但她看起来并没有走过来,然后把某人的喉咙从他的脖子里揪出来的想法,我愿称之为一大进步。”

“他光是在座位安排上就花了两周,”芬巩笑出声来,“我听说他父亲对此大感欣慰。”

“他最好是。”芬罗德咕哝着说,“阿玛瑞依说,她已经两周没有见过我一根毛了。今天结束之后我必须得去想个办法补偿她。”

“你们好,”玛格洛尔突然出现在埃尔隆德的肘边,夸张地笑着对他的堂弟们说,“麦提莫想让我转达,今晚任何人不许打架。我猜他尤其想让我警告你,芬德卡诺。”

“噢,我们走着瞧好了。”芬巩颇有些挑战意味地看着库茹芬和凯勒巩说,后者当然也瞪了回来,“当所有人都喝上六杯酒之后,恐怕麦提莫必须得改变一下他的主意。”

埃尔隆德感知到迈兹洛斯的注意力如同一卷毫不客气的火舌一样转向了他们,但他没有理会之后的争执。他看见了凯勒布莉安。

埃尔隆德挤过一小群她母亲的胞族走向她,她也转过身面向他。她头戴璀璨夺目的珠宝,身上银白相间的长袍隐隐生光。

他抓住了她的手,然后非常正式地吻上了她的手背。她微笑着回应了他,埃尔隆德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一切正如同他蹒跚着走向他在达戈拉德的营地时,初次见到她时那样。

埃尔隆德凑近了些,吻了吻她的脸颊。“我想你了。”他在她的耳边悄悄说,“今晚的你光芒四射。”

“噢,快闭嘴吧。”凯勒布莉安轻声说着,威慑性地锤了一下他的手臂,“就分开一个晚上,你又死不了。”

“我之后再找你。”埃尔隆德说。锣鼓敲响,在场的所有人都开始入座了。

“去吧。”凯勒布莉安说着,把他推向人群,而埃尔隆德扭头朝她微笑,迈步走向他的养父们。

 

夜幕在盛宴、美酒与无穷无尽的讲话中降临了。埃尔隆德惊讶地发现,在所有的演讲中,他竟然最喜欢费艾诺的——短小精悍,一针见血,又在过往的痛苦,由衷的歉意,与对未来的希望中找到了微妙的平衡。

他的讲话结束时,许多人的脸上都已经挂着晶莹的泪珠,甚至就连多瑞亚斯民都流露出被打动的神色,埃尔隆德愿意视其为一个颇具激励意义的标志。

玛格洛尔完整地唱完了诺多兰提,他以希望作结,在掌声雷动中深深鞠躬——比尔博和弗罗多的欢呼声最为起劲——埃尔隆德则悄悄擦去一滴眼泪。他在玛格洛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时狠狠拥抱了他,然后感受着后者的回抱中那种热情的力度。

然后菲纳芬站起身,宣布他计划在五十年后将王权交还到费艾诺手中,以便后者能在这段时间里重新了解和熟悉他的子民,以及他们的生活。在场的诺多爆发出震耳欲聋的高吼,压到了一切带有质疑的嘀咕。

“抛开争端,”埃尔隆德侧过身对玛格洛尔小声说,“他们真的非常敬爱他。”

“那当然,”玛格洛尔颇为轻松地说,“当年他还没有和他的两个弟弟起争执的时候,他可是他们最喜欢的王子——不过这是什么?”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惊恐。

菲纳芬的演讲结束后,音乐再次响起。埃尔隆德瞥见林迪尔站在舞台上,周围是一群乐手,他的脸看起来有点惨白,不过声音仍然很稳。

埃尔隆德花了一点时间才想起来这是什么歌,说到底,他当时只在火焰厅听了一小截,然后就被悲伤驱使着走到外面去了。

“自西而来的乐声?”迈兹洛斯从埃尔隆德的另一边说,他听起来兴致颇高,“怎么回事,’Laurë,我怎么从来没听说你还有这么热情的崇拜者。”

桌子的另一端,阿姆巴茹萨在林迪尔进入到第二节的时候兴奋得发出了狼嚎。凯勒巩、卡兰希尔和库茹芬安静地听着,但他们的脸上无一不带着狡黠的微笑。旁边的桌子上,芬罗德和芬巩一直不断地在重复着对玛格洛尔肉眼可见的不适指指点点,然后笑得不能自已以至于当场仰倒的过程。

“杀了我吧。”玛格洛尔咕哝着将自己的脸埋进手里,“那位年轻的歌者——我感觉我好像曾经听过他的声音,他当时也在布茹伊能吗?”

“是的。”埃尔隆德微笑着再次往玛格洛尔的高脚杯里斟满酒,然后说,“别对他太狠,他尽力了。”

玛格洛尔听见林迪尔的歌声进行了一个相当“非传统”的跳跃,他抽动了一下。“我会……尽量合理组织我对这首歌的评价。”他克制地说。

“Káno.”费艾诺突然站在他们身后说。

埃尔隆德和玛格洛尔在他们的座位里惊了一下,但迈兹洛斯没有,他只是优雅地转过身,对自己的父亲举杯示意。

“父亲,”玛格洛尔将自己的双手从他红得跟樱桃似的脸上放下来,微微颔首,然后说,“晚上好。”

“祖父。”埃尔隆德亲切地说,他得到的回应则是额上的一个吻,就好像他还是个孩子一样。他有些凌乱地眨眨眼睛。

“Káno,”费艾诺说着,他明亮的眼中跃动着明显的兴趣,“看起来你在讲述你的最后一战的时候有意识地忽略了一些细节,我还不知道你激发了这样的……追随。”

“我确信这只是诗化的修饰。”玛格洛尔嘀咕着说,他看起来似乎想要立刻逃离这个地方。

“这无所谓,”费艾诺说,“无论如何我都非常为你骄傲。噢,好了,诺洛芬威也来了。祝你好运,Káno.”他在玛格洛尔的肩上轻轻拍了一下,然后走向了奈丹妮尔。

芬国昐奸笑着靠近,后面还跟着菲纳芬。埃尔隆德实在忍不住了,于是将自己的脸埋在玛格洛尔的肩膀上,笑得腰疼。

 

埃尔隆德一直在舞池的边缘绕行,试图找到他的养父们,直到他听到了一段对话,于是他立刻小跑起来。

“你们是我们的外甥埃尔隆德的父亲。”埃路瑞德伸长了脖子,仰着头对迈兹洛斯和玛格洛尔说。

“这是不是意味着你们是我们的哥哥?”埃路林明快地问,动作与埃路瑞德一模一样。

埃尔隆德很庆幸不远处的音乐还在演奏,舞步也尚未止息,那些声音掩盖了他几乎凝滞的呼吸。

“埃路瑞德,埃路林,”他焦急地踏入他的叔叔和父亲们之间,然后说,“很高兴看见你们。”

“埃尔隆德!”双胞胎惊呼道,随后便带着满是白宝石的编发扑进了他胸前。

埃尔隆德在回抱双胞胎的同时瞥了一眼自己的养父。

迈兹洛斯的脸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而在他身旁,玛格洛尔的双眼空洞无神,布满阴霾。

“年轻的王子,”迈兹洛斯嘶哑地低声说,他的眼睛在火光下湿润地闪着光,“非常高兴我们终于相见了。”

埃路林从埃尔隆德腰侧挣开,然后抓住了迈兹洛斯的手。迈兹洛斯抽动了一下,但埃路林看起来并不在意。

“你知道吗,当时在森林里,”他说,“我们其实听见你的声音了。”

玛格洛尔发出惊恐的声音,他的手已经按上了自己的嘴唇。他身边的迈兹洛斯脸色更加惨白了,一只手在埃路林短短的指尖不断抽搐。

“我们确实听见了。”埃路瑞德说着,抓住了迈兹洛斯的另一只手,“但我们实在太害怕了,所以没有回答。或许我们当时应该回应的。没过一会儿,那些狼就来了。”

迈兹洛斯低下头,然后在他们面前单膝跪地。

“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为我的家族对你们造成的伤害道歉。”他以一种完全破碎的声音说。

埃尔隆德短暂地闭上了眼睛,而当他再次睁眼,埃路瑞德和埃路林已经跑上前去,伸出双臂团团抱住了迈兹洛斯的肩膀。他们缀以白宝石的如墨长发就好像漆黑的天幕,自迈兹洛斯如炽烈朝阳一般的发辫上倾泻而下。

“没事的啦,”埃路林说,“埃尔隆德告诉我们你们当时很努力地在找我们。而且也不是你们把我们扔在那儿的。”

“Nana一直说我们要拥抱那些痛苦的人,”埃路瑞德补充说,“你看起来就很需要一个拥抱。”

他们周围的人群开始注意这边了,但迈兹洛斯还是慢慢抬起手臂,用一个拥抱回应了埃路瑞德和埃路林。玛格洛尔已经泣不成声,埃尔隆德上前一步,伸出一只手抱住了他。

“埃路瑞德?埃路林?”

迈兹洛斯迅速松开了双胞胎,好像生怕自己会灼伤他们。埃尔隆德站到了自己的养父面前。

宁洛丝从人群中走出来,看见了眼前的这一幕。

埃尔隆德礼貌地颔首:“外祖母。”

宁洛丝的双唇抿成了一条白线,但她对上了他的眼神,然后点头回应:“埃尔隆德。”她转向了玛格洛尔和迈兹洛斯,脸色更加难看了。

“陛下。”迈兹洛斯尊敬地说。他和玛格洛尔都深深地鞠下了躬——远比他们所需要遵从的礼仪要求更深。

“你们……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宁洛丝克制地说着,抓住了自己孩子的手。

“埃尔隆德的父亲在为他没能在森林里找到我们道歉,”埃路瑞德非常合宜地回答,“他的另一个父亲也很难过。”

“我听见了。”宁洛丝说,语气里充满了死亡。

“请允许我们正式为多瑞亚斯的屠杀道歉。”迈兹洛斯说。

“以及您,和您丈夫的死亡。”玛格洛尔看起来非常难受地补充说,“以及对您儿子的抛弃行为。”

宁洛丝短暂地闭上了眼睛,看起来十分痛苦。然后她吸了一口气,挺胸抬头。

“我不会就多瑞亚斯发表评论。”她说,“在现在的情景下,这么做是不合时宜的。但你们不是杀害了我的丈夫,还有我本人的凶手。那是你们兄弟的所作所为。你们也没有抛弃我的儿子,那件事是你们兄弟的随从做的。请务必告诉那些应该对此负责的人,我会期待他们的书面道歉。”

迈兹洛斯和玛格洛尔颔首表示赞同。

“埃尔隆德。”宁洛丝突然说。

“您说。”埃尔隆德一惊,然后回应。

“我……考虑了你之前的那些话。”她说,“埃路林会在明年春天去到提力安,他会向刚多林的建筑大师学习。埃路瑞德会去到澳阔泷迪,在他向造船者学习期间,他会和埃尔汶住在一起。”

埃尔隆德吸了一口气,然后露出了微笑。

“我为此高兴。”他说,而宁洛丝点了点头,随后带着她的孩子们离开了。

埃路瑞德和埃路林挥手告别,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埃尔隆德与他的两位养父也向他们挥手致意。

之后的沉默里,埃尔隆德瞥向玛格洛尔和迈兹洛斯,在他们的脸上看出了那种脆弱的希望,然后无言地走开,去为他们取来一些酒。

 

“有人看见芬德卡诺、Tyelko和Curvo了吗?”

迈兹洛斯听起来被某种不安、怀疑且愤怒的情绪搅和着,于是埃尔隆德和玛格洛尔都从手中灯笼果味的点心里抬起头,在周围的烛光照耀下警觉地眨眼看向他。

埃尔隆德皱起眉。他刚刚从玛格洛尔手中拯救出了本来冒着星星眼,但是随后又被吓得不轻的林迪尔(玛格洛尔“出于好意”的作曲大师课显然在他醉醺醺的情况下会发生一些“变质”)——但现在,当他开始仔细回想,他才突然意识到,过去一个小时里他除了自己的养父,没有见到任何一个芬威的孙辈。

他说出了自己的发现,然后看着迈兹洛斯的脸色逐渐阴沉。

“说起来,”玛格洛尔带着沉思继续咀嚼着嘴里的食物,“我似乎也没有看见泰尔佩和埃睿尼安。我们是不是应该稍微担心一下?”

迈兹洛斯眯起眼睛,转过身,然后走开了。对于一个刚刚喝了至少整整七杯酒的人来说(埃尔隆德认认真真数过,任何一个治疗师都会这么做),他的动作简直行云流水,但他的fëa比清醒的时候防备稀松了很多。许多人在他经过的时候感觉到了他的怒火,于是纷纷转过头。

埃尔隆德和玛格洛尔对视一眼,双双放下自己的点心,站起身跟了上去。

他们追上了迈兹洛斯,然后一同踏入了夜晚清冷的空气里。篝火的光芒沿着一溜随意排布的帐篷顺着山坡向维利玛延伸,欢歌在其间回荡。但迈兹洛斯并没有走近那些营火,相反,他只是闭上眼睛,然后微微歪了歪头,眉头紧锁,随后拾步走上山坡,朝营地边缘走去。

埃尔隆德抬起一边眉毛,瞥了瞥玛格洛尔。

“埃尔隆德,刚刚那个,就是麦提莫察觉到芬德卡诺打算干坏事的时候的表情。”玛格洛尔告诉他,同时有意地把目光投向脚下,一步一步地踏着草地向前走着。

埃尔隆德的眼神颇为怀疑地在他的两位养父之间扫来扫去。他倾向于认为玛格洛尔之所以一直看着脚下,是因为一旦抬起头,他就会当场表演狗啃泥——毕竟,根据埃尔隆德数出的数据,相比于迈兹洛斯的七杯,玛格洛尔还多喝了两杯酒。

埃尔隆德和玛格洛尔缓步跟在后面,他们穿过一堵厚厚的灌木墙后,正好看见图尔巩抓着卡兰希尔来了个过肩摔,把他整个人砸进了被一圈火把围起来的草地里。

“我们的胜利者是图茹卡诺!”芬罗德的高呼声从阴影里传来,他举起手中的酒杯向图尔巩致意。

一阵兴奋的咆哮自火圈的另一边爆发出来。埃尔隆德看着阿尔巩和安格罗德越过火把,扑向图尔巩以示庆祝,安格罗德的鼻子下面还塞着一块血迹斑斑的布料。图尔巩略有些摇摇晃晃地从他手中接过又一杯酒,然后一口闷了下去。

库茹芬和凯勒巩把卡兰希尔从草地里扒出来,然后扶着他站起身。埃尔隆德眼看着凯勒巩一下一下兴奋地呼着卡兰希尔的脸,直到后者的眼神终于聚起焦,只觉得越来越惊恐。卡兰希尔咧嘴一笑,然后朝草地里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他随后以战士之间的礼节握住了图尔巩的前臂。阿姆巴茹萨向他们的堂亲和兄弟举杯,荡出来的酒洒了一地。阿姆罗德目光阴沉,阿姆拉斯则小心翼翼地用非惯用手捧着酒杯。

而卡兰希尔,考虑到他之前的状况,则显得完全有些过于高兴了。

埃尔隆德注意到他们所有人都脱得只剩了内衣和底裤,火圈的另一边则堆着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锦袍绣袄,以及明珠玉琼。

吉尔-加拉德和凯勒布林博带着近乎病态的向往坐在芬罗德身边,看着他们“稳重的”长辈们。至少,至少,至少他们还穿着自己的庆典华服。欧洛德瑞斯和他们坐在一起,每一缕头发都整整齐齐,沉稳地啜饮着一杯红酒。

“啊,”玛格洛尔在埃尔隆德身后平静地说,就好像眼前不过是什么日常随处可见的景象,“原来如此。”

埃尔隆德在周围寻找着迈兹洛斯的身影,然后发现后者正和芬巩进行着一场瞪眼比赛。芬巩的嘴皮还渗着血,但仍然看起来相当欢快地从身旁的酒壶里又倒出了一杯酒。

“一起来啊,麦提莫。”芬巩说,他的奸笑竟然带着某种调停的感觉,“芬达拉托是我们的裁判,我们也一如既往地严格执行了比赛规则,而且没人真的受了多重的伤。这是一场公平决斗[2]。”

迈兹洛斯把他冒火的目光投向芬罗德,后者只是对他耸了耸肩。

“芬德卡诺已经说了,”芬罗德回应,“我们是严格遵循了规则的,我就是监督者。”

迈兹洛斯发出一声叹息。他的肩膀垂了下来。

随后,埃尔隆德诧异地看见,迈兹洛斯沉重地在芬巩身边坐下来,接过了对方手中的酒杯。

“芬德卡诺,如果我真的非常不幸得看着你们干这些事情,”迈兹洛斯嘟囔着说,“你得多给我倒点酒。”

玛格洛尔赞同地发出某种奇怪的声音,颇有些跌跌撞撞地跺着脚走到迈兹洛斯旁边,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

埃尔隆德花了一些时间思考自己现在所处的荒谬局面,然后稳步走向卡兰希尔。他最好没有脑震荡。

“埃尔隆德!”阿姆拉斯在他靠近的时候快活地说,“你要加入我们吗?”

“不可能。”迈兹洛斯和玛格洛尔异口同声地低吼,而埃尔隆德在卡兰希尔身边的草地上坐下来的时候情不自禁地笑了。

看起来卡兰希尔的确没有脑震荡,但他的脑袋疼得就像要裂成两半一样也是事实,这也是为什么他非常感谢埃尔隆德为他吟唱了那首治疗的歌。

之后又是三场对决(从埃尔隆德的角度来看,应该是又唱了几首治疗的歌),然后在凯勒巩和阿尔巩开始比赛之前,芬罗德宣布这将是今晚的最后一场决斗。

“我很怀念这一幕。”玛格洛尔略有些伤感地说着,靠在了埃尔隆德的肩上。赛场上,阿尔巩抓住了凯勒巩的一把头发。

“犯规!”阿姆罗德愤愤地喊着,拿着满满一杯酒的手划出一个相当狂野的弧度,把身边已经睡着的双胞胎兄弟淋了个透。

“真的吗,Atar?”埃尔隆德试探性地问。迈兹洛斯在他的另一边肩头打着鼾,于是埃尔隆德把他的脑袋扶正,靠在了他们身后的树干上。

“那段时光很美好,”玛格洛尔喃喃道,“双树的光辉,还有阿门洲永不止息的宁静与祥和。那时候我们甚至不知剑为何物,父亲也尚未铸造过任何一把武器。这样的决斗就是我们所知关于战斗与鲜血的全部。”

芬罗德的手在阿姆罗德身上漠不关心地拍了拍:“驳回。规则第九条写了,在确保没有扯掉头发的情况下,抓头是被允许的——”

芬罗德后面打算说的东西被淹没在了凯勒巩的咆哮声中,后者冲着阿尔巩的肚子来了一记头槌。

埃尔隆德开始认真思考玛格洛尔的话。

“我想,那样的时光终究会回来的。”他轻声说,“Atar, 不会再有人牺牲了。我知道你和Atarinya本打算为了我做什么。”

“那只是为了回报你对我们的付出。”玛格洛尔说着,把埃尔隆德抱得更紧了,“你知道,我们永远也没有办法补偿你。”

“这根本不是补偿的问题。”埃尔隆德说,然后在草地上用自己的手握住了玛格洛尔的双掌。

玛格洛尔实在沉默得太久了,埃尔隆德几乎已经判定他睡着了。赛场里,凯勒巩锁住了阿尔巩的头。

然后:“我知道,我的Elerondo。”玛格洛尔轻柔的声音传来:“但我要你保证,你会像珍惜我们一样珍惜你自己。”

埃尔隆德深吸了一口气。

“我会的。”他呢喃着,然后感受到玛格洛尔在自己的肩头露出了微笑。

阿尔巩将手臂环上了凯勒巩的腰,咆哮着将他举过头顶,向后一仰,把凯勒巩头朝下砸进了草地里。玛格洛尔的呼吸则变得越来越舒缓悠长。

芬罗德宣布阿尔巩获得胜利,于是芬巩和图尔巩趔趄着走过去,对他们的幼弟表示祝贺。

埃尔隆德眯起眼睛看向凯勒巩,确定他还在吸气,然后小心翼翼地让他的养父靠在一起,以便走到前面去照料他的叔叔。

不同于卡兰希尔,凯勒巩是真的脑震荡了,因此需要一首相对更长的歌来得到治疗。当他的工作终于结束时,四周的火把已经燃尽,空地上到处堆着死猪一样的身影。东边晨光熹微。

埃尔隆德观察着他众多已经睡着的叔叔、堂叔,或者其他什么各种各样的亲戚,然后把凯勒巩翻了个面。

他走向草地上的另一个傻大个——阿姆罗德——然后在看见自树影间浮现的三个身影后怔住了。

“埃尔隆德。”费艾诺说。他的动作颇为平稳,但他的目光已经从此前咆哮的地狱之火柔化为了温和的炉火。而他的身边,芬国昐和菲纳芬正偷偷摸摸地互相搀扶着。

“祖父。”埃尔隆德颔首,然后躬身把阿姆罗德调整为侧躺的姿势,让他的脑袋微微侧着。

“你在干嘛?”芬国昐问,随后甩了甩脑袋,似乎想让自己清醒起来。

埃尔隆德抬头冲着芬国昐眨了眨眼睛。“确保他们如果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吐出来的话,不会把自己呛死。”他说。这只是埃尔隆德作为一名治疗师最基本的原则之一,而鉴于他已经是唯一一个清醒的人了,他认为这是自己应该做的事。他只喝了两杯酒,但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通宵过了,一股不可阻挡的疲惫感正在笼罩他。

费艾诺和他的兄弟们看向他。

“噢,”菲纳芬说着,然后出人意料地站直了身子,正了正自己的额冠,“这样的话,我们会帮你一起。”

埃尔隆德眨着眼看向史上最伟大的精灵工匠,一名前至高王,以及现任诺多至高王。他们纷纷前去帮自己的儿子、侄子还有孙子翻面,轻吻后者的前额,随意地将他们的发辫拂到脑后。

几乎眨眼之间,整件事情就做完了。埃尔隆德沉重地在玛格洛尔和迈兹洛斯失去意识的身影旁坐下,试图眨去视线里的疲惫。

“还有你,pityo,”费艾诺说着,解开他自己的斗篷,然后将温暖而厚重的衣料搭在埃尔隆德肩头,“睡吧,没事的。”

埃尔隆德觉得自己如在梦中,但他的身体充满了暖意,而他的养父在他身边。

他微笑着闭上眼睛,转瞬之间就沉入了梦乡。

 

接下来:玛格洛尔去找老婆了,我们还有最后几个收尾要做。

写这一章让我无比快乐。

朋友们,只剩两章了!不过别担心,这篇已经变成了一个系列,我还会写不少芬威家族的抽象事迹。

 

[1]我们是要区分“祖母”和“外祖母”的,但英文当中均为grandmother。这里原文即利用了这一点,当银冠喊出grandmother,她的“祖母”和“外祖母”都会响应,但翻译中无法体现,只能姑且采用“祖母”这个译法

[2]原文所用为tournament,其意应指中世纪常见的骑士比武(决斗),因汉语文化环境下我们看到相关词汇不会产生英语母语者的那种联想,所以在这里作个注释

 

胜利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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